书写平凡生命，绽放坚韧与尊严的光芒

在当今的文学领域，普通写作者正以旺盛的生命力激荡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凭借他们独有的生活体验，正在重塑文学的内在结构。他们宛如沉睡在土壤深处的竹鞭，历经岁月的磨砺，终于以破土而出的姿态，绽放出文学的繁盛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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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满的著作《我的母亲做保洁》，由光启书局出版，荣获2024年度“中国好书”称号，传承了素人写作的优良传统。书中，作者以母亲在深圳从事保洁工作的900个日夜为线索，以两代人之间的情感冲突为背景，精心绘制出一幅描绘当代中国平民生活的壮丽画卷。她经过三年的近距离观察，在汗水与尘土的映衬下，见证了普通生活的坚韧与尊贵，同时也在对前辈的回顾中，重新评估了劳动的价值。

夜幕降临，城市楼群的霓虹灯映照在玻璃幕墙之上，与此同时，总有一群身影紧握着抹布，细心擦拭着楼梯的扶手。晨曦初现，上班族们踏着微弱的晨光步入地铁站，而此时，街角已有人开始清扫起第一堆飘落的落叶。保洁员，这个庞大群体，在作品中以其真实生动的形象，走进了读者的视线。作者从人类学实地考察的视角出发，细致描绘了约三十种清洁工具的应用场景：水刮子在玻璃幕墙上映出的优美弧线，清洁剂在瓷砖上泛起的层层泡沫，吸尘器与尘埃交织的微观画卷……这些工具在劳动者体温的滋养下焕发生机，共同谱写出现代都市中不为人知的诗意篇章。

1968年出生的春香广州正规调查公司，一位来自农村的妇女，在步入知命之年的时刻，勇敢地踏入了深圳这座钢铁之城。她身携家乡特产——那双千层底布鞋和亲手编织的毛线袜，在这座城市女儿仅36平方米的出租屋里，开启了全新的生活篇章。作者兼具女儿与观察者的双重角色，倾注心血记录下母亲众多栩栩如生的瞬间：在昏暗的灯光下，她将我冰冷的脚置于她温软的腹部以温暖；她在厨房里手脚并用，忙碌的身影让她的脸颊沾满了油烟的汗渍；在那不足一平方米的狭小空间内，她将矿泉水瓶作为培育豆芽的器具……这些零散的日常片段和细腻的生活细节，经过文学的打磨和审美的审视，最终升华为中国母亲的群体形象。书中展现了不同代际认知体系之间的激烈冲突与和谐交融。例如，母亲执着于徒手清洗马桶以追求效率，而女儿却对她忽视手部健康的做法感到痛心。这种跨代交流最终在共同创作中找到了和解之道。春香不仅成为了这部作品的第一个读者，更在回忆往昔的过程中，实现了从沉默者到叙述者的角色转变。

作者对母亲所使用的家乡方言情有独钟。这些毛茸茸、湿漉漉的乡音，在都市的语境中，展现出令人惊叹的表现力书写平凡生命，绽放坚韧与尊严的光芒，并透露出一种亲切且生动的审美情趣。以母亲用“开得花嘭嘭”来形容深圳这座国际花园城市的繁华为例。当保洁阿姨们用各自的地方方言交流生存智慧和生活感悟时，语言已不再仅仅是交流的工具，它变成了守护个性的精神盾牌，也成为了表达自我情感的有效途径。书中各章节的标题均取自母亲的口头禅，诸如“连猫都懂得心疼小崽子”、“我哪里有翅膀能飞”、“这不就是生活吗！”“是个热闹的人”、“吊在树枝上”等等，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口语表达，使得作品洋溢着浓厚的自然叙事风格。

书中描绘的保洁员角色众多，其中除了主角春香，还有一位让人难以忘怀的“垃圾女王”——雨虹阿姨。她不仅能够流利地使用韩语，而且通过回收废品过上了既富裕又体面的生活。在工作之余，她热衷于参与公益活动以及享受旅行的乐趣。雨虹阿姨的形象打破了人们对进城务工人员的固有认知，有力地证明了即便在艰难的生存环境中，依然能够激发出精神上的光彩。

作者在塑造人物形象的过程中，努力从日常生活中探寻独特的审美价值。她把母亲收集旧物的行为看作一种充满探索与发现的乐趣。那台老旧的蝴蝶牌缝纫机，最终被改造成了一个储物桌，这一转变暗喻了母亲对往昔时光的执着留恋。堆积如山的清洁用品和工具，则寓意着清洁工作的细致入微和繁琐复杂。这种“物叙事”手法，将日常生活中的器物转化成了母亲在艰难环境中挣扎求生的生动体现。

作品多次描绘的“清洁”主题富含丰富的象征意义。它不仅象征着物理空间的清洁，更深层地象征着精神创伤的康复，最终指向的是社会关系的重建。当女儿记录下母亲手部的特写，诸如龟裂的肌肤、变形的关节，这些文字本身便化作了疗愈创伤的文学绷带。36平方米的出租屋、商场内的清洁区域、以及写字楼中的消防走道，这些在作品中呈现的狭小物理空间，成为了审视城市文明的折射镜。在时间的长河中，作者巧妙地将母亲打工的历程与改革开放以来四十多年的城市化发展并排对照，从而赋予了个人命运以深厚的历史背景。

这部作品备受瞩目，显示出源自土地的感悟同样能够触及文学的精髓，普通劳动者的辛勤汗水何尝不能映照出艺术的辉煌。当“春香”们用布满老茧的手掌展开自己的篇章，他们不仅记录着生活，更在重新定义文学的内涵。这种创作方式对传统的文学生产模式起到了积极的补充作用。素人写作更加重视经验的纯粹性，更加凸显情感的真挚度。春香擦拭玻璃所追求的“清晰透明”，正是素人写作所追求的精髓，它旨在摒弃文学上的修饰，直接展现生活的真实面貌。

作者巧妙地结合了多种叙事手法，以新闻特写的细致入微描绘了保洁工作的流程，用散文诗般的笔触描绘了母女间的温馨情感，通过社会学的视角展现了进城务工者的生活状态及智慧，其叙事方式开放而多样。在数字信息时代，这部作品引导我们重新审视“写作”的内涵与边界。母亲借助智能手机汲取清洁技能，女儿则借助电脑整理采访资料，我们察觉到技术已变为大众自我展示的利器。在繁华都市中，“春香”们手持清洁工具，刻画着个人命运，通过辛勤劳作彰显自身价值。她们的故事昭示，每一块瓷砖的闪亮背后，都蕴藏着阳光，每一片透明的玻璃之后，都隐藏着繁星。作者将母亲的清洁日志转化为充满“金句”的著作情感散文，不仅实现了个人家族历史的记录，同时也为现代文学带来了新的活力。这种叙述的力量，宛如母亲日常使用的清洁剂，在不断的擦拭过程中，让那些被遗忘的生命重新绽放出耀眼的光彩。

《光明日报》（2025年06月18日 1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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